◆佩通坦举行记者会，表示接受裁决结果。

当地时间8月29日下午，泰国宪法法院以6票赞成、3票反对通过裁决，认定停职总理佩通坦与柬埔寨参议院主席洪森通话事件中的争议言论违反宪法相关道德规范要求，即日起解除其总理职务。

作为泰国史上最年轻的总理，佩通坦就此结束了仅一年的任期，成为该国17年来第五位被宪法法院解职的总理。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前总理他信的亲友。

佩通坦在总理府通过直播观看了裁决，随后召开记者会称“接受宪法法院的裁决”，并强调自己始终将国家利益和人民放在首位。同一时期，父亲他信也官司缠身。接二连三的动态表明，钦那瓦家族在保守派与民间不满的双重打击下遭遇着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

泰国一年之内两位总理下台，新总理的归属、是否提前大选成为外界关注的悬念。各大媒体早已列出继任总理的潜在人选，这将取决于保守派（保皇派-军方建制派）对维系现有执政联盟的态度。而无论谁接任总理，都难以维系现有的政治平衡。

泰国时事评论员及资深媒体人普拉维特·罗亚纳普鲁克（Pravit Rojanaphruk）认为，鉴于为泰党被严重削弱，所率领的政府或沦为“跛脚鸭”，预计将给泰国政局和经济带来更多不确定性。

宪法法院在宣读的审判决定中点明佩通坦的“罪状”：在通话中对洪森“卑躬屈膝”，将个人私交和柬埔寨利益置于泰国国家利益之上，损害国家荣誉，丧失公信力。

这一裁决源自36名泰国国会上议员连署、要求以违反道德规范罢免佩通坦的请愿书，宪法法院于7月1日受理请愿书、将佩通坦停职，并在近两个月后予以罢免。

尽管佩通坦坚称自己是为了保护民众和士兵生命才致力于对话，努力配合宪法法院调查——8月21日出庭接受质询，25日前提交最后陈词——可终究无济于事。

如果比对去年8月14日同被宪法法院解职的前总理赛塔，佩通坦的结局早已注定。

赛塔与佩通坦都是2023年大选时为泰党推举的总理候选人（每个政党最多可提名3人），担任总理都不到一年就遭到司法解职，下台的理由也高度相似：违反宪法第160条第4项、第5项对内阁部长必须正直、不得违反道德规范的要求，因此触发宪法第170条第4项丧失任职资格的规定。

值得指出的是，赛塔本人并未直接破坏道德规范，是他任命的总理府部长披集有入狱前科，可算“间接违宪”；佩通坦则是在通话中“祸从口出”，客观上影响国家形象、攻击军方高级将领，属于本人“直接违宪”。

宪法法院的两起裁决也存在细微差别：去年9名法官以5比4的微弱多数意见判定赛塔违宪；此次认定佩通坦违宪的裁决获得三分之二的多数赞成。

但正如泰国朱拉隆功大学宪法学者坎通·通萨库伦格鲁昂（Khemthong Tonsakulrungruang）所说，佩通坦能否挺过法院判决不取决于“法律论据”，而是“政治指令”，因为“这从来不是法律问题，它始终是政治案件”。进一步说，司法干预“长期塑造着泰国政治”。

正是基于如此判断，外界不会单纯依据赛塔的判决来推断佩通坦的结局，而是密切关注近期泰国政局的动态，特别是近来钦那瓦家族的三起司法审判，即他信涉嫌亵渎王室案（8月22日）、佩通坦违宪罢免案（8月29日）、他信涉嫌“违规住院”一案（9月9日），用以揣测亲保守派的司法系统对他信阵营的态度。

他信一周前顺利渡过“欺君罪”难关，一度让佩通坦案显示出“峰回路转”的迹象。但最终的事实证明，他信“逃过一劫”并非转折点，无论出于司法、政治还是民意，佩通坦都难免被解职的结局：在宪法法院看来，不判佩通坦违宪，无异于自行削弱对赛塔违宪裁决的正当性；对保守派来说，拿下佩通坦有助于进一步“拿捏”执政联盟，掌握主动权；泰柬边境冲突和“通话门”后，佩通坦的民调支持率一度跌至9.2%，让为泰党备受拖累……

按照泰国宪法，当总理职务终止，其余内阁成员须一并卸任，由国会下议院负责选出新一任总理。当前的代理总理普坦将率内阁其余成员继续履行看守职责，直至新内阁就职。对于新总理选出的时间周期，宪法并未作出规定。

据泰国媒体报道，在国会下议院政党格局下，符合资格的总理候选人共有5人：为泰党的第三候选人猜格森·尼迪西里、自豪泰党党首阿努廷、前总理巴育、泰国人团结建国党的披拉攀·沙里拉他威帕甲、民主党的朱林·拉沙那威西。

眼下各方阵营都进入与时间赛跑的“谈判时间”。早在宪法法院对佩通坦作出裁决前，为泰党已经做好预案，决定支持猜格森接任总理。这是当前最顺其自然的方案，不过外界对猜格森能否执政到下届大选（不晚于2027年6月）仍然存疑。

毕竟猜格森已经77岁高龄，且作为前司法部长和总检察长的他缺乏足够的从政履历。另一疑问在于执政联盟的脆弱性：11党联盟在下议院500个议席中勉强过半，其微弱多数随时可能因部分议员或政党的“反水”而消失殆尽。

在野党同样跃跃欲试。宪法法院罢免佩通坦当日，自豪泰党就表态将与最大反对党人民党进行磋商，后者的表态也是意味深长：不加入任何联合政府，但会在特定条件下支持任何政党组阁。

不少学者认为，任命新总理的过程将会非常艰难。如果普坦选择解散下议院，法律规定必须在45天至60天内重新举行选举。但在此之前，预计会有政治人物向宪法法院提请裁决此举是否合法，泰国政局或将进一步陷入“司法政治”循环。

新的政治谈判与权力重组中，保守派自然是最关键的“X”因素。据半岛电视台分析，保王派-军方建制派或将策划组建保守派领导、为泰党为次要伙伴的执政联盟，而打压他信父女是实现该目的的手段。由于他信面临住院案审判，为泰党只能被迫接受这一不对等的权力共享方案。

如此来看，无论谁成为新总理，都只能更加小心翼翼地看保守派的脸色行事，避免重蹈他信的覆辙。新总理也将因此陷入更大的困境，难以维系脆弱的政治平衡。保守派对国家权力的掌控和操纵，对进步与变革动作的压制，令成百上千万选民的不满情绪与日俱增，尤其是支持进步派力量的泰国年青一代。

他信曾被农村贫民等群体视为英雄，一度成为泰国政坛的重要力量。经过24年跌宕起伏，钦那瓦家族终究走向黯然退场。近乎无解的政治局势下，他信阵营难言东山再起。比这更难的，是在后军政府时代的泰国塑造稳定、持续的政治生态。（作者系国际政治专栏作家、中国翻译协会会员）

来源：凤凰WEEKLY国际